杉木，又叫沙木、沙樹，是中國特有的古老樹種。杉木樹干通直，木材有香氣，耐腐蝕、抗白蟻、易加工，被廣泛用于建筑、橋梁、造船等，其籽葉還有祛風止痛、散瘀止血的功效。杉木萌條繁殖能力強、易栽培，是我國秦嶺淮河以南，溫暖地區(qū)人工造林的當家樹種。坊間有“南有沙（杉木）家浜，北有楊（楊樹）家將”之說。

金秋十月，我到中國杉木之鄉(xiāng)，我國最大的侗族集居地——黎平，參加第四屆全國杉木學術(shù)研討會，并為中國杉木博物館授牌，聽到了一個又一個關(guān)于杉木的故事。

千年古杉

1992年，黎平縣玉田灣一位農(nóng)民在耕作時發(fā)現(xiàn)一棵杉木陰沉木，他費了好大的勁，鋸下了一部分就打了3副棺材。縣林業(yè)部門知曉后，組織力量挖出。此木直徑2.41米，經(jīng)中科院考古所用碳14法測定，此木埋于地下時間為3591年，斷面檢測生長年輪為1402年。也就是說，這棵杉木距今已有5000年的歷史，是當今世界出土保存的樹體最大、埋藏最久的杉木樹體。我在黎平老城翹街的兩湖會館內(nèi)看到了這棵杉木陰沉木，因出土后的風蝕氧化已斑駁灰烏，但仍然讓目睹者為之震撼。

據(jù)曾參與此樹挖掘，現(xiàn)已年逾70的原縣林業(yè)局鄒局長介紹，杉木的樹齡可逾幾千年。北京故宮那些巨大的梁柱，許多是從貴州黎平采伐后，經(jīng)沅水到洞庭入長江，再經(jīng)運河北上京城。修建故宮采伐了大量的千年杉木，也開啟了黎平一帶木材外運的歷史，出現(xiàn)了“兩岸杉木映印，一江巨筏長流”的木材外運景觀。江南一帶的寺廟、祠堂，大戶居屋用的大徑木材多出于此地。歷史上就有“三江木，天下屋”的說法。這里說的三江是指黔東南的清水江、亮江和小江。我們在黎平見到的歷史上的“款約”“錦屏文書”，大多與木材的交易、保護有關(guān)，也證實了這一傳說的真實性。

紅軍情杉

黎平的山是綠色的，是杉木染成的；黎平的魂是紅色的，那是紅軍將士用鮮血染成的。紅軍長征的偉大轉(zhuǎn)折的起點是黎平，杉木也見證了這一偉大的歷史事件。

1934年，中央紅軍在江西經(jīng)歷第五次反圍剿失敗，決定向湘西轉(zhuǎn)移與賀龍的部隊會合，但因決策者的誤判和指揮失誤，湘江之戰(zhàn)中央紅軍由8萬余人犧牲減員為3萬人。在任弼時、蕭克、王震的指揮下，紅六軍團挺進黎平。9月18日，在一個叫邱團的苗寨扎營下來，軍團首長就住在寫有“文教敷旋”的私塾杉木樓里。紅軍在這里休整了三天三夜。他們睡杉木的門板，寫“打土豪，分田地”的標語，用杉木枝煮飯。令人難忘的是，紅軍在邱團宿營時，看到橫架在寨中溪流上的木橋損壞嚴重，群眾來往極不安全，就砍杉木連夜修橋架橋，這座木橋保存至今，被邱團村民稱為紅軍橋。

兩個月后，中央縱隊和中央機關(guān)來到黎平，召開了中央政治局黎平會議，毛澤東“到黔西北”的正確建議得到采納，也為后來的遵義會議做了思想上的準備。黎平會議的會址就在一個胡姓的杉木木材商的商鋪里開的，我們前去參觀，至今還保留著周恩來、朱德的住所原樣和那些杉木做的床、桌、椅等。在黎平的八舟、少寨、也有多座紅軍橋，流傳著當年紅軍在黎平的故事。紅軍同杉木的感情，就和老百姓同杉木的感情一樣。和我們同行的中國林學會秘書長陳幸良研究員的童年就是在邱團村度過的。他說紅軍的故事、挺拔的杉木、純樸的鄉(xiāng)親，是他最美好的童年回憶。

侗族神杉

我國許多少數(shù)民族，都有著對自然的圖騰崇拜，唯有侗族對杉木有特別的鐘愛。侗族人是萬物有靈的崇尚者，他們認為樹和人一樣是有知覺、有情愛的，而且認為樹木和人的靈魂是互相依存的。在侗鄉(xiāng)黎平，杉木是侗族同胞生活的組成部分，生命的組成部分，甚至是靈魂的組成部分。

侗鄉(xiāng)是一個杉木木制建筑的大世界：雄偉壯觀的鼓樓，婀娜多姿的花橋，典雅美麗的戲臺，別具一格的寨門，鱗次櫛比的民居，優(yōu)雅別致的涼亭，等等，都是杉木組合而成。特別是雄偉壯觀的鼓樓，是侗族人的“聚堂”。巨大的建筑全部用杉木造成，甚至沒有一個鐵釘和其他五金構(gòu)件，而且形狀就像一棵杉木一樣。

侗族有許多節(jié)日和杉木有關(guān)，特別是每年農(nóng)歷二、三月間有“討樹秧節(jié)”，青年男女互對情歌討要杉木苗作為愛情信物，中老年人都要種杉木過節(jié)。還有一個十八杉的習俗：誰家生了小孩，寨上的人就要為他家種100棵杉木，等孩子18歲杉木也成材了，作為孩子成人后的個人財產(chǎn)和生產(chǎn)資料（女孩子作為嫁妝）。人死了，選壽材首選也是杉木。每到逢年過節(jié)，還要作祭樹詞，同時殺雞宰牛，祭拜杉木。

東風名杉

我說的東風名杉，其實不是一個杉木的種類，是因為黎平東風林場對杉木良種繁育有貢獻帶來的美稱。黎平的杉木在歷史上不僅有王朝宮殿建筑中的大量的掠奪式采伐，也經(jīng)歷了“大躍進”“文革”等掠奪式的破壞。

1976年，黎平縣在一個荒棄的軍馬場建設(shè)東風林場，開啟了黎平杉木科技的新紀元，他們在一萬多畝土地上開展杉木的遺傳基因收集、良種培育工作，收集了南方八省區(qū)杉木無性系1686個，有11個杉木良種通過鑒定，生產(chǎn)良種除供黎平和周邊市縣外，還調(diào)運到福建、湖南、四川等地。20世紀80年代，胡錦濤同志在任貴州省委書記時，考察了東風林場的杉木育種及其茶葉種植，還贊許說“這條路子走對了”。現(xiàn)在貴州有杉木人工林面積150萬公頃，凡是種植杉木的都會講東風林場。東風林場干部職工和科技工作者的艱苦努力，使杉木這一個古老樹種煥發(fā)了勃勃生機。在林場1.5代種子園內(nèi)保留著70年代末種植的杉木樹林，胸徑有40余厘米，我見到后激動不已，和大家一起合影留念?，F(xiàn)在它們已經(jīng)有了二代和三代種子園及高世代種子園。

東風林場不僅育成了杉木的良種，也在當?shù)厝霰榱丝萍嫉姆N子。黎平處處都有科技興林的典型。在會議期間，我走訪了當?shù)芈劽泥l(xiāng)土專家歐邦根。他白手起家，艱苦奮斗，搞起了有機茶、油茶、紅豆杉籽的復合種植，建立了優(yōu)質(zhì)林產(chǎn)品的電商平臺。他每年收入幾百萬元，成了林農(nóng)的香餑餑，侗、苗、漢族的農(nóng)民都向他討教技術(shù)，學習他的生意經(jīng)。他說，我也要像東風林場一樣，為黎平種茶種樹，播散綠色的種子、致富的種子、幸福的種子。